@ 余林：政治犯如何渡过牢狱生活

   看守所的煎熬

    无论多么坚强的人，突然被扔进看守所，都会有一种巨大的恐惧。那是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神秘世界，里面关押的多是杀人、抢劫的重犯，以及偷盗、诈骗的惯犯，这些也是我们完全没有接触过、甚至一点也不了解的人。人类对未知的人和事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除此之外，失去自由的沮丧和对未来前途的担忧，也会深深地折磨着我们。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群，我们所有的经验不足以应付，但是我们又必须学会应付，否则就难以平安渡过接下来的漫长刑期。

    我们首先要面对的是私密空间的丧失。现在各地的看守所，大多数都是上世纪80年以后陆续修建的，与我们在影视剧中看到的那种多个监室共同使用一个放风场的老式看守所完全不一样。现在的看守所大多是完全封闭的结构，里面除了睡觉的大通铺，还有大、小便池，自来水管等，当然，这些生活设施都完全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遮避之物。监室的前或后有一个半封闭、大约10来平米的小院子，这就是所谓的放风场了。监室与放风场之间是一道电动铁门，白天一般是打开的。在这个全部大约40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一般要关20—30人，如果遇到严打等，关押人数会超过40人，甚至更多。所有人的吃、喝、拉、撒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私密可言。对那些刑事犯来说，可能并不在意，但对多读了几本书的政治犯，却是一道很难克服的心理障碍。但是不管能不能克服，我们面对的现实情况就是如此，我们都要学会坦然面对。

    其次是如何处理好与看守人员之间的关系。没有人是天生的恶棍，除了极个别对党国愚忠的顽固不化死硬分子外，大多数看守人员对政治异议人士并无偏见，一般不会对异议人士特别苛刻。相反，由于异议人士大多是知识分子，其社会地位相对较高，大多数看守人员对异议人士都会比较客气，甚至在其职权范围内给予力所能及的照顾。如何处理好与看守人员的关系，关键是异议人士自己。异议人士必须明白，虽然身陷囹圄了，但这些看守人员个体绝不是我们的敌人。相反，我们应该有基督徒的情怀，顺服当权者的权柄，不要故意违逆其意志，甚至针锋相对地对着干。该遵守的规章绝不违反，该完成的生产任务也尽量完成，只要做到了这两点，应该没有人刻意找麻烦。

    再次是如何处理好与其他监管人员的关系。这一点比较麻烦，因为看守所里关押的人可谓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一般来说，大奸、大盗和经济犯，由于见多识广，大多不会为难异议人士。反而是那些小流氓和街头混混，好像天生就与知识分子有仇。当然，由于这些人在看守所里本身也混得不如意，一般也不可能给异议人士造成什么具体的伤害。以我的经验，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们要与他打交道，最好忘记他所犯的罪行，在人格给予他起码的尊重，如此一来，大家就有了平等相处的基础。实际上，我们并不需要与监室里的所有人都处好关系，看守所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小世界，虽然只有20来个人，却分成三、六、九等，因此我们处理好与号头（现在一般叫值日员）及其身边几个人的关系，就能相安无事。在看守所里，切忌孤傲和自命清高，那样就会将自己孤立进来，在里面的日子也就会很难过。

    在看守所里，最难的不是学会如何与看守及同监人员打交道，而是如何克服内心的空虚以及因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而产生的莫名恐惧。是的，一个监室起码关了20个以上的人，但其他人是与你完全不同的人，他们不理解你所做的事，更不理解你的追求，这些人甚至会嘲弄你，因此你的内心是空虚寂寞的，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晚上，你会被这种空虚寂寞折磨得难以入睡。另外，未来的不确定性也会让你产生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因为害怕可能加诸你的刑期，而是一种等待过程产生的难以言状的忧虑。对你而言，结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过程。说实话，虽然我曾有过将近10年的坐牢经历，但对于如何消除内心的空虚寂寞感，以及克服那种莫名的恐惧，我并没有很好的方法。

    严格地说，看守所并不是监狱，真正的监狱生活从判处刑罚并被送到劳改场所执行后才开始。看守所只是一个关押人犯的 “仓库”，并没有惩罚和改造功能。而监狱不同，所谓的惩罚与改造相结合，就是强迫犯人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但是，监狱的活动范围比看守所要大得多，也有了一定的私密空间，因此同看守所比起来，监狱生活相对要宽松许多。

    1995年《监狱法》颁布前，中国的劳改场所分为监狱和劳改队两大系统。一般来说，判处15年以上及无期、死缓的重刑犯送到监狱执行，15年以下的短刑犯则送到劳改队执行。而政治犯无论刑期长短，则一律送到监狱执行。从管理上说，监狱的管理一般较劳改队的管理正规一些。《监狱法》颁布后，无论是监狱还是劳改队，都一律统称监狱，但其关押的犯人仍按过去的惯例。

    在监狱服刑，首先面对的也是与人打交道的问题。同看守所比起来，监狱的管理更正规一些，狱警对待犯人的态度也更平和一些，动辄殴打犯人的现象极少发生。当然，这里说的只是普遍现象，以凌辱、殴打犯人取乐的个案也时常发生。但不管怎么说，只要遵守监狱里的各种规章制度，顺服当权者的权柄，按时完成规定的生产任务，也不会有人故意找麻烦。

    由于政治犯一般都送到关押重刑犯的监狱服刑，不少人一听到“重刑犯”几个字，就会不寒而栗。四川的谭作人先生被判刑后送到雅安监狱服刑，曾对前去探望他的友人谈起过内心的忧虑，他担心身边的那些重刑犯哪天狂燥发作了会做出对其不利的事情。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那是因为他不了解这些人的心理。事实上重刑犯是监狱里比较温顺的一个群体，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活着走出监狱大门，因此一般不会主动惹事的。另外，由于监狱里的活动范围比看守所大得多，像看守所里犯人分成三、六、九等的现象也不是十分明显，相互之间的关系要融洽得多。应该说，只要在社会上能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监狱里也能混得风声水起。

    最后我想强调一点，不管我们是否认罪，但是既然已经被当局判刑并送到监狱服刑了，就要遵守监狱里的规章制度，并参加力所能及的生产劳动。遵守规章制度不代表我们认罪了，而是维持一种秩序。监狱是一个小社会，如果大家都不遵守规矩，其正常的秩序也就没法维持了。参加生产劳动，一方面可以学习一些劳动技能，另外也是同狱警及其他犯人搞好关系的一种重要手段。事实上，由于大多数政治犯都是知识分子出身，他们参加体力劳动的可能并不大，监狱也会发挥人的一技之长，一般会安排政治犯担任教师或从事某个技术工种。

 
来源：民主中国 2010-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