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为别人拼命呐喊,不如让自己慢慢前行!
——我的自白书
文/林义律师(独狼)
昨天下午,在微信群看到“7.09事件”扛鼎人物王宇律师接受东网采访的视频,笔者第一时间感觉整个人都不行了,好像被掏空了一样。旋即,笔者在转发这个消息上朋友圈的同时,挂出了一张“天色将晚,抱鱼上床。世间破事,去它个娘”的图片,以表达与“中国维权、人权律师”说再见的无奈、无助与无尽的悲伤。
各位看官一定不理解,不就是在追求民主与法治的路上,奋力前行的勇士被石头绊倒了,停了下来或回家去了吗?你充其量不就是一个在路边呐喊助威的人,有什么好伤感的呢?要说清楚这种伤感的情绪还得先从发生在笔者身上的几个小故事说起。
故事一:李庄伪证案。那个时候笔者还没有参加“1+1”志愿律师队伍,认识的基本上也都是福建本省的律师,所遭遇的司法腐败与法律不堪也不过就是自己经历与身边同行所讲。李庄案发,让笔者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公权对法律的恣意践踏和对律师的疯狂打压,眼神居然可以让当事人翻供的指控,让笔者自从业以来积蓄的对“有权就可以无法无天”的不满到了爆发的临界点。笔者私底下对要好的同事讲“他们不是要想方设法迫害敢于坚持的刑事辩护律师吗?那我们大家都不做刑事辩护好了,看他们怎么迫害去”,并表示想要发起一个全国律师都不再受理理刑事辩护案件的网上联署”。孰料,这话不知怎么的,就被主任知道了。这个主任虽年纪比笔者小,但待笔者如大哥;所里就几个同事,私人感情更是处得不错。主任说“一者,这事你可想都别想,你这一弄,兄弟姐妹几个还要不要吃饭?二者,你觉得自己有那个号召力吗?徒让人笑话耳!”,出师未捷身先死,笔者不能不放下。也还好放下,因为后来传来了李庄“以认罪换缓刑”的消息,否则面对这样一个局面笔者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兄弟姐妹们呢?
故事二:庆安枪击案。这个案件即便到了今天,笔者也不会接受有司所谓的徐纯合该死的认定。当时笔者正在西藏做志愿律师,开始认识了全国各地好多的律师同仁,所以从案发到律界前驱赶赴现场,从央视视频洗地到代理律师被拘押,从上街打横幅喊冤的民间志士被控制到代理律师的代理律师被扣留,笔者无不是时时关注。在这整个过程中,笔者除了自己写诗、写随想表达支持外,还在整个志愿律师的QQ工作群里倡导大家共同发声,为真相、为法治呐喊,为此还得罪了个别战友。笔者更不顾身在体制内做志愿律师的身份,积极参加当时为解救无辜蒙难的律师发起的联署。这个案件最后在强大的专政制度下被硬性定了案,但无辜横遭迫害的那些律师同仁们,他们对于自己所遭遇的不法、不公,也悄无声息,不能不说令人扼腕。徐纯合白死了,律师的抗争彻底失败了,而笔者却因为这次的攘助成了体制内志愿律师的异类,不久就被清除出了QQ群。
故事三:蒲志强煽动案。坦白说,笔者关注维权、人权律师系从蒲律师开始。在这之前笔者从来没有佩服过同行中的什么人,毫不讳言,蒲大个的勇敢与勇气令笔者佩服得很,他是笔者律师生涯中唯一崇拜的偶像。所以当他因为几条微薄而被构煽动民族仇恨罪身陷囹圄时,笔者内心一直在酝酿如何为自己的偶像、为自己心中的法律念想做点什么。于是也就有了蒲律师案庭审之日笔者的“如果蒲志强有罪,则说明法律已死,这个律师我们不做也罢的‘律师自请吊销执业证’”的吁请。可最后的结果是蒲律师面对缓刑判决没有提起上诉,蒲律师妥协了,笔者心中的偶像倒下了,最要命的是笔者在同事的“诶,你不是自请注销律师证了吗?”的玩笑中,因始终不能见容于所里的维稳气候而被迫远走上海滩。
故事四,就是今天的“7.09”案了。骨子里,笔者是个改良派、法治派,而非民主派。大家都知道所谓主张改良、法治的都是以拥护共产党的领导为前提,他们所求的就是希望共产党能以国家和人民的长远利益为重,开明施政,仁者爱民,讲法治,不人治,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一切以法律为准绳。所以,当企图复辟文革的人治狂魔薄起来和以维稳为名祸国殃民的周老虎下台后,在十八届四中全会以“法治中国”为主题时,笔者由衷地认为祖国的法治春天要来了,并为此而欣喜。可接下来的几年,整个中国除了轰轰烈烈的选择性反腐,笔者并没有看到实质性的法律进步,相反的却是接二连三的网络大V的下架、异见人士的圈住,特别是动辄对民间不同意见的发声进行屏蔽、删帖。在法治继续不彰的同时,现在连话都不让人讲了,历史的倒退让笔者渐渐地看到了民主是多么的必要,感叹法律人依法治国的“中国梦”是多么的遥远。也正是在这个时间,“7.09事件”发生了。案发后,从抓捕不出具法律文书到绑架式的失踪,从让当事人上媒体认罪到诛连家属的人身自由,从家属自请的律师不能见到当事人到违犯援助条例公派律师,凡此种种,让笔者见证了太多的强权才是太上皇,法律不过是太监的无耻与不堪。作为一名有法治念想的法律人,作为一个向往民主的公民,当此局势岂有旁观之理,于是笔者把刷微信圈转发呐喊“7.09”回归法律的轨道、倡行民主与呼吁法治、反思过往历史与揭露时政弊端的文章,并时不时的发表一些个人对社会焦点案件的感触,当作闲暇时唯一的生活内容。
然而正是这种生活让笔者真实的遭遇了友情的危机和亲情的破裂。
先说这那友情危机。为了维护“7.09”这些现在和曾经的勇士,笔者在微信朋友圈屏弊了许多好友的消息不说,删除了一些观点极端不同的网友也无所谓,最让笔者不忍的是连很在意的好朋友,笔者也因为其一次对王宇律师的解读与自己大相径庭一怒之下将其赶出自己的“独狼法律人好友群”。好在这个哥们没计较笔者这个做大哥的,昨天在笔者表示内疚并热情邀请后很快回了群,否则必将是一种莫名的心痛。
再说那亲情破裂。笔者同胞兄弟几个或在政府机关任职、或在事业单位谋生,他们与绝大多数的中国普通老百姓并无太大的区别,一方面,做好本职工作、经营好自己的小日子是他们不变的生活轨迹;另一方面,或是公职在身身不由己,或是确实认为当今中国形势一片大好,总之他们是很反对笔者的法治思维与民主念想的,对笔者的所作所为,他们说得轻的是“你胆大妄为尽转发些立马就被屏蔽的文章,(劝导笔者)别再折腾了,你改变不了中国”;说得重的是“你竟敢评论现任领导人,(威胁笔者)你一意孤行必然害己害人,兄弟都没得做”。对于政治,笔者一贯的态度是各人因思想、见识、执业、经历及所处的生活环境不同,一定会有各人的认识和观点,在亲人与挚交好友之间,如果政治信仰不同,我们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传播渐渐地去影响他们,而不是企图去说服他们,一句话为了不破坏亲情、友情不与亲人、友人谈政治。所以,对于兄弟间总是试图用亲情绑架笔者放弃自己的坚持,走回他们循规蹈矩,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钱花就满足的所谓幸福生活,笔者一直是十分反感的,从而也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感情的裂痕。
然并卵,一年的关注,无数的日日夜夜,精力的付出与感情的牺牲,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考拉的变节、王宇的投诚与翟岩民的当庭认罪。
讲完这四个故事,各位看官一定看到了笔者的伤感。这种伤感既有对自己所尊崇或佩服的勇者的失败所产生的一种失落,更有对追求民主与法治的艰辛的一种慨叹。失落,肯定是有的。尽管在高压的国家机器面前,笔者也深刻体会并理解无论是大个子的妥协、还是小姑娘的变节、抑或是女战神的投诚都有其合理性与迫不得已,从人性的角度,没有经历过他们的这些苦楚,没有经历后比他们还勇敢,谁也没有权利去指责他们的妥协、变节与投诚。但从他们当初奋不顾身所追求的政治进步的角度,我们不能不说这是一种遗憾,失落也就自然而然了。这就好比一场高规格的体育长跑比赛,他们是代表我们这个团队的参赛运动员,而我们都是在旁边呐喊的啦啦队。正当我们投入地为他们助威加油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停了下来(甚至于还往回走)。这个情况的发生无论是他们突然伤痛发作自身无法坚持,还是受到场外不明原因的威胁被迫放下,对于看好他们的团队成员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与失落,毕竟我们又一次丧失了争取进步的机会。
至于慨叹,笔者想要表达的是当一个个影响之大、信念之坚定如大个子、战神的人物都认罪服法时,这种摧毁意志比消灭肉体、羁押自由更具有杀伤力武器会不会伤害到我们苦心共同追求的民主与法治的进步事业。他们作为个人的光环褪去不要紧,他们回归一个普通人也是他们的自由,但对于后继的前行者,会不会因为信念遭遇打击而却步不前,确实是我们不得不思考的问题。有的同行说“自由与民主的事业,没有那么容易受伤害。如果仅凭一个人就能对中国的民运事业造成多大的伤害,那么只能说明中国的民运事业毫无前景和希望”。但是,如果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呢?不是一次而是每一次呢?所以笔者在想,为了避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这样的局面,以至于最后动摇了我们理想的根基,今后那些有心为公民权利与专横强权作严肃而残酷抗争的人,是不是该先有一个心理、身体和意志的准备。毕竟每个人都留恋世间美好、毕竟每个人身体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毕竟每个人都有牵挂的家人亲人,人人都有英雄情结,但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英雄。这样说绝没有半点贬低曾经的勇者的意思,而是提醒鞭策可能的后来人。
最后,笔者想说也许自己确实是过于焦虑与悲观,但笔者绝不是一个企图坐享其成的人。因为笔者知道,在一场巅峰对决中,即便种子选手下场了,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替补队员,有的人注定是主角,而有的人也许永远只能当观众。经过这一次一次的付出打水飘,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折磨,笔者现在暂时是连当观众的心情都没有了。所以,今天笔者以这篇文章与众多的好友们作一个正式的告别,重新把精力投入到一直以来坚持的“从身边事做起”,以“遇见了决不旁观”的姿态,找回自我,慢慢前行。
祝福曾经的勇者,期待真正的英雄。相信总有一些人能克服囚徒的困境,冲破心灵的枷锁,不畏强权,不怕牺牲,为中国的民主自由法治,以自己的荣耀光辉光荣的事业!
权利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突然很是从心底里景仰创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那些钢铁般的共产党先烈,景仰让韩国和台湾走上民主之路的那些历尽磨难的律师!
欢迎传播与诸君共勉。
林义律师于2016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