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救胡佳,胡佳也在救我们
谈和解之美
翟明磊
胡佳与金燕的孩子胡谦慈向大家问好,我们今天会有什么样的智慧留给这个孩子?
金燕有话要说
胡佳的妻子曾金燕认为:”在赖斯向胡锦涛提出关注胡佳等人权案件后,国务院官员对赖斯称:中国人不会因为言论自由而被抓,不会因为反对奥运的言论而抓人,甚至,中国人对警察说一百遍要民主不要奥运也不会被抓起来。——如果真是这样,胡佳就应当释放,因为胡佳近三年一直在软禁中,根本不可能做什么行动,只能是因为言论而惹祸。而且警察给我看的所谓罪证都是胡佳在博迅上发表的言论。胡佳应当释放,否则中国政府的说法是矛盾的。”
我同意金燕的说法,应当释放胡佳,否则中国政府的说法不仅是矛盾的,还是”伪善”的。
听说三月十八日上午胡佳案将开庭,心思沉重,胡佳案陷入僵局,北京公安绑架滕彪是为了让他禁口,让所有人禁口,我明白此中险恶异常。但我仍要发出自己最后的和解呼吁。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澄明,满怀谦卑,对所有人深感敬意。
愿上苍赐与我力量!
不合算的买卖
那些乱批药号三年达一万个(医药力量最强的美国一年批药号一百个)的官员们没有被抓起来,因雪灾倒伏一万根电线杆许多发现没有钢筋的电力系统的官员没有抓起来,而胡佳这一个比任何人都关心其它人命运的热血年轻人却坐在牢房里。天下还有这等黑白颠倒之事吗?
在胡佳案中,中国的公共知识分子表现出惊人的理性与宽容,相反北京公安进退失据。首先是非法手段破门入室,然后是软禁律师,软禁胡佳家人,然后置民意于不顾。如果把政府比成一个公司,那个这个公司的股本金就是民心,现在一万五千人在网上签名要求释放胡佳,如果以这些人一人影响十个家人与朋友计,加上看过<<自由城囚徒>>不难做出判断的三万人计,抓胡佳的卖买实在不合算,抓了一人,至少损失十八万民心。而且这十八万人大多是精英,公共知识分子,老百姓中的热心人,职业人士。
在奥运前多事之秋,因小失大,可谓不智,有一位外国记者评价:抓胡佳是中国政府开枪打了自己的脚。
因为胡佳是民众之友,抓胡佳不仅让知识分子寒心,更让社会大众揪心,随着胡佳案为更多的人知道,这笔不合算的卖买应当止血抛盘了。
让中国胜利
我不愿看到政府胜利,政府胜利无非是重判胡佳,因此失去国内外的道义力量,我会为我们的政府感到羞耻。我也不愿看到胡佳胜利,胡佳胜利又会让政府感到管治危机,觉得镇不住。
我愿看到中国胜利!
而中国胜利唯一之途是双方和解。政府立即释放胡佳,现在不释放胡佳,仅仅是个面子问题了。但面子没有里子重要。政府将一个无罪的公民关在狱中,不仅会失掉面子也会失掉里子。何况国内外这么多上至达官下到平民的呼吁,不卖这些人面子,得罪多少人,强撑自己面子,不会自知无趣吗?胡佳则应放低自己的道德姿态,这个社会越来越多元与多维,简单指责官员没有良心不仅解决不了问题,也会加重问题简单化倾向。我们也知道民主与科学是不可阻挡的潮流,现在胡佳所揭发的问题在一个长历史的维度中是多年的积累多年的改革滞后造成的,怎可以简单指责二个公安局长,这也是好人的妖魔化对方的冲动。
请放弃两元判断,胡佳与政府何尝不是一体的,只是在一个社会中,政府特别是公安往往倾向于保守,试想一个人的重心如果不稳会是如何?但民间的媒体与维权者往往倾向于改革,这两种力量好比人体中的阴与阳,是互为作用,没有阴就没有阳,力量平衡才有社会正常生态,胡佳的呼声让他似乎获得道义勇士的称号,但心有大众的胡佳更应当放下这些,细究来龙去脉。
多维与多元的判断才是这个现代社会的根本,如果双方暂置道德与公义的道德维度于一边相信会找到更多的共同点。
“叛国”的爱国者
我们这个民族还有没有正视现实的勇气,我相信有,不仅在政府身上,也在胡佳身上,更在我们身上。一个朋友发短信给我:”不要以为我们在救胡佳,胡佳也在救我们。”胡佳对母亲曾说过:”为了这个国家,我不流血,谁流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胡佳救的是我们全体,一个因财富增长但又没有恢复文明敏感度的民族。
人性的麻木,腐坏,抓一个胡佳就休了吗,制度的落后,抓一个胡佳就解决了吗,胡佳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啊,重要的是惊醒,变革,世界在变,我们可以关起国门吗,抓一个胡佳全世界都知道了,全世界都在管闲事,干涉我国内政吗?
要知道因为卢旺达种族屠杀事件,国际的规则已经变化,那是1994 年,当西方的民众在电视上目睹大屠杀发生时,他们的国家因为称这是别国内政而不干涉,最后受到自己国民的指责,从此以后国际规则有了变化,所以现在联合国与国际通过一系列人权决议形成了人权高于主权的共识,也产生了一些国家因为屠杀问题得以理直气壮地引用国际公约交涉别国内部事务。(解释请看本人《世界给了他自由的喉咙》一文)如果我们不顾人类文明已经达成的高度,单纯以内政自保,实在是落后心态。世界已经不是你可以关起门修理国民的世界了。
因此北京公安以此来指责胡佳叛国里通外国的说法完全站不住脚。胡佳向国际报告人权状况是国际法与国际认可的正当程序。
接受外国记者采访,发表攻击政府的言论,这能成为罪名吗?思想与言论无罪是现代政府与社会的基本准则,言论只能用言论来平衡,思想只能用思想来斗争,又有警察何事?何况胡佳一没有说国家机密,二没有说军事情报,何罪之有乎?
我们有共同的心愿
我想最根本的是政府压制反对者言论是为了”更好”地开奥运会,而不是开奥运会为的是压制言论,本末是非常清楚的,那么双方就有很好的共同点,因为胡佳并不反对奥运,只是借奥运来说人权的事,结果双方都没达到目的,事情越来越僵,国际非议越来越大,对谁都没好处。既然压制言论无法开好奥运,那可以试试其它的方式吗,因为我们的目标是开好奥运。而胡佳的这种人权施压方式明显惹恼了政府为什么不将人权放长远来争取,而避免在奥运间通盘解决呢?
开好奥运是不动的参数,其它都可灵活变动,如果双方能统一在这一点上共识就可达成。
理性是基础,和解会产生一种更有力的政治生命,破局,给与双方一种新的荣光,彼此渗透智慧,这就是和解之美。
人们说不可能是和解,除了迫害,除了牺牲没有别的,是的,迫害与牺牲都是容易的。一次次循环,没有一点新意。如果连我们想象力都失去了,当然没有和解可言。和解应当成为双方共同的想象力。
缅甸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昂山素姬说过:”我认为佛教经典中没有一个词是恶魔的意思。我们会说病态,会说无知,会说贪婪,但我们不说恶魔,只有愚蠢。”胡佳是佛教徒,我想他应当认同。政府是一个个人组成的,不合理的制度是人性的弊端造成的,但每个人可以缓和制度的不合理性。
我一直困惑,那些痛打胡佳,陈光诚,郑恩宠的人和这些维权者并不相识,无缘无故,为何这般痛恨,直到我看了戴维麦尔斯所著《社会心理学》才明白,这是良知的另一种表现。人有肯定自己的行动的倾向,而行动也会改变人的心理,当政府雇来的打手受令打维权者,他必须在心里丑化,妖魔化对方,才能让自己在心理上承受自己的暴行,这是良知的另一种变态。而通过暴打,他潜意志中更加妖魔化对方,获得平衡,久之仇恨就形成了。
但愿这些打手,因为这种变态的良知发现真正的良知。
所以专制者往往用逼你沉默来让你参与他的思想中,因为沉默本身就会改变你的心理,会让你找到借口,变得更麻木。首先用恐惧与收买让你加入他的行动,而让你的心态与之趋同,深得心理学妙法。
种种矛盾的积压让我们把胡佳送上祭坛,但是胡佳因此而得救,我们则不能得救,而成为良心的亏欠者。
年三十的晚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看着春晚假大空的节目,想起胡佳与金燕一个人在牢里另一个在家中,一句话涌上我心头:”今夜,中国锁住了自己的良心。”
所有的人都知道胡佳是冤枉的却听任他坐在牢中,这个国家真的病了,得了空心病。
他是中国的良心
这么多朋友的回忆让我更理解胡佳了,仅举一例,现在我对胡佳的呼吁一开始是出于朋友的本心,谁都不想自己一个善良的友人坐在监狱中,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朋友,义士们的声援与回忆,人们对胡佳的认识越来越清晰。滕彪先生的《胡佳的大爱与大勇》一文,可以说是最接近胡佳的一文。别的不说,我仅说一例,天津有一位女盲人,正在街头每天在寒风中向人们讲述胡佳的故事,筹集签名,各界人士包括政府的公务员纷纷签名。原来,这位女盲人在维权时,遭到有关部门封闭,与下肢瘫痪的丈夫二天二夜没有吃东西,几乎要饿死。是胡佳单人驱车,冲进包围,运来一车方便面与牛奶救了她。这样的事胡佳做了何止成百上千,从未对朋友说过。
人很奇怪,对自己熟悉的人,亲近的人会起帮助的念头,远的人,不知道的人则会冷淡,胡佳却不,每一个不公正的事在他心中泛起的波澜是一样的。这是极度敏感的人心,这是菩萨道的表现。胡佳帮助的人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百姓,不会给胡佳带来任何名声与利益。
因此,我越来越认识到,胡佳是普通人,也会犯许多普通人的毛病,言论不免情绪,但在一些方面,他的确是超越了他的年纪与肉身。因此胡佳不属于朋友,而是公众之友,我的痛惜也并不减少或增加他的荣光。
和解四要素
所以我们都应当是和解的促进者,也许我们的确给了胡佳不公正待遇,但我们能反思并中止行动,而胡佳也会宽容你,因为他的事是为公众而作,你们对他惩罚已足够了。只要大家一起用心在改善我们法治的现状,胡佳会宽恕你们200多天的非法软禁,四十多天的失踪事件,剥夺一个新父亲和婴儿在一起权利的伤害,他还会宽恕你们对他妻子的软禁,宽恕无数次的殴打无数次的污辱,用宽恕解开彼此心底的魔吧。胡佳你最终的胜利并不是出狱而是经历了种种非难后仍保存一颗赤子的心,变得更宽容,让你的愤怒更至无上的慈悲。
这些你的朋友们都无法做到,如果有你的种种遭遇,仇恨肯定在我们心中发芽,但是你必须做到宽恕,这样才有和解。爱你的敌人吧!
和解四要素:一、们在历史与政治文化面前是渺小的,这已不是英雄的时代,历史的巨大的改变非一人之力只有合力而为,胡佳只是一个热血的年青人。这些渺小的人为什么一定是分属二支势不两立的队伍呢,我们争斗的是什么,是民主吗是人权吗,我们争斗的其实是解决相同问题的办法与途径而已。
我们的角度也许差异很大,但我们不应当是互相往相反的方向而动,用我们的角度保持张力,让力相互牵动,这是一位公安与我喝茶时谈及的智慧。
二、我们必须是谦卑的,谁又能是道德的英雄,谁又是卑小的混蛋呢,如果一个好人有着傲慢何尝不种下恶因,单纯用道德要求别人,同样可能犯道德理想国的毛病,当一个道德的人将自己道德扩大是恶的开始。
三、我们都是过日子的人,我们是日常的,我们都不是为了一个主义为了一个理想而愿牺牲自己的,主义与理想是空的,解决问题才是真的,那么可以一步步谈,一步步协商。道在日常中。而社会进步也在日常中。胡佳并不是为了建立另一个国家,为了实现什么主义,而是要求改进统治,他是一个日常的人,不是为烈士准备的,政府呢,这么多年的统治也应当明白问题丛生,政治制度千窗百孔,并不具什么什么优越性,种种症状已暴露无疑。从河南艾滋血祸,萨斯,到雪灾,还不惊醒吗?
四、虽然我们是渺小的但并不意味着在历史面前无所作为,每一个普通的人都可以在历史循环中不再随波逐流,而有所创造,这是对正义心怀恐惧的谦卑举动,一个警察你可以在职权范围内善待胡佳,一个网友可以在寒冬中潜伏二十四小时最终送递上奶粉,一个志愿者建起了金燕广播电台,一个普通的李俪洋继续金燕的声音,而一个国家主席也可以放弃无所举动而切实关心一下一个好人……等着别国领导人来提醒您一个公民不公正待遇,您不感到可悲与羞愧吗?你也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儿子,能体会胡佳的心吗?、
胡佳案能不能走出新路,我并不悲观,因为我的乐观是在对人性悲观上,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他有各种毛病与偏狭,但人是有理性的,特别是双方意识到对方的理性时,谈判就有了可能。
因海内外反映后,政府明显倾向理性,在办案方式上做了改进,对家属与朋友的请求也慢慢有回应,释放齐志勇,这是值得肯定的,也是理性的表现。现在金燕能在交涉后带孩子打疫苗,下楼走动晒到太阳。金燕可接受外界联系。案件将会公开开庭审理,请不要小看这些改进,我相信这是同情心的复苏,也是和解的基础。我相信虽有滕彪被绑架的无理性事件,最终理性战胜疯狂!
有人说:你谈和解是奴隶与奴隶主商量。其实这个时代,谁又是奴隶,谁又是奴隶主,所谓的奴隶主何尚不是奴隶。他们是观念的奴隶,是历史因循的奴隶,我们有恐惧,他们也有害怕,所以在一个光荣的时代,步步自封无所作为。和解比决斗需要更大的勇气,对于胡佳,坐牢并不需要太多的勇气,他已坐好准备。而和解则需要他鼓足勇气释放慈悲。同样对于政府,重判只需要憋足一口气,维持面子。而和解则需要更多的智慧。在大历史眼光中,恶果可种善因,善因也会成恶果。胡佳坐牢,最根本的后果是社会的断裂,更多的年青人失去对政府的信任,社会的有机性被破坏。这一恶果也许会成善因,只是需要更多的动荡与苍生不幸。如果断裂,我将毫不犹豫地站在胡佳,滕彪这一边。而真正的和解,我们则在开启一个未来,真正调动群智的未来。
中国人第一次参加奥运抱了零蛋回来,东亚病夫的污辱在几代人的心中,如今我们富了我们强了我们开得起奥运了!但要让别的文明看得起我们,不在高楼不在汽车不在大一统的天下太平,而在于我们是否是一个文明人,是否对他人的苦难能感同身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否有一个美丽的心灵,在山河中敏感,在历史中慨叹,悲天:我们有所敬畏,悯人:同胞的血浓于水,因为我们有一个名字:中国人,这是用千年的苦难哭出来喊出来的声音!如今我们在欢笑,但一人向隅而泣,又何来欢乐可言!
听听老改革者的建议
金燕表明她赞同我在《仁者之怒》中的建议:和解。但真正的和解是建立在双方势力基础上的也是建立在双方心理基础上的,让胡佳不参与维权是不可能的,追求公义是他的生命,与坐牢的代价比更愿意坐牢。他也不愿成为外交人质,他并不是一个搞政治的人,更不愿意自己被物化。党内的民主元老杜光老先生最近发表的文章《关于促进社会全面和解的建议》,呼吁和解。他写道:”解除对某些公民的监视,盯梢,跟踪,如维权律师,上访代表,天安门母亲,家庭教会人士,持不同政见者。撤销对他们自由权利的剥夺,把警力,财力用到真正对社会安全构成威胁的事件上。应当肯定,这些人都是守法公民,有的是真正的爱国者,是维护社会公正,促进社会和谐的积极力量,有些人仅仅是为了保卫自己的权利,要求讨回公道,而公安部门却总是把他们看成威胁国家安全的危险分子。是非黑白,如此颠倒。既破坏了社会和谐,也进一步损害了党和政府的威信。……应当从根本上扭转指导思想上以友为敌的错误观念以理解代替敌视,以宽容和解取代暴力镇压,……对造成不良影响的某些官吏进行适当的合理处置,以息民怨,以平民愤。”
党内平反冤案的号手,人民日报前社长胡绩伟认为:奥运前不仅不应当抓人,还应特赦,成为融合各势力的手段。
当年勇敢地为下台的改革者胡耀邦抱不平的习仲勋,这个改革的习老勇士因此受不公待遇,郁郁而终仍不放弃改革的理想,我们不会比老一辈更少勇气吧。
蛇口的改革者袁庚跟我说过:”绝不能再把一个年轻人的政治生命当作用过的例假条说扔就扔”,他还说:”我们这一代对不起你们,留下了太多的难题给你们。”
如果一个政权以改革为自己未来的道路,那么一定要听那些真正改革者的建议。
胡佳案能走出新路吗,不用祈祷上帝,在于正在读此文的你。
一个老汉抓着一只小鸟问一个孩子,你说这只鸟是死的,还是活的,孩子回答:死活在你手里。
2008年3月14日
原载博讯